VZ|Roll with it(5)

盛大的夏天绽放在你眼中

融融的月色笛声楼头,温温软软的手

我要吃这么大一碗:

*


从学校出来,天暗了大半,街灯一齐亮起来,柔软的暖黄光照亮了半边的人行道。街边有店铺在放汪峰的《北京北京》杨文昊轻轻唱着词数着路灯一路往前走,照着记忆停在了他们早先常做演出的酒吧门前。




我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失去。




原先用霓虹灯管弯出的招牌已经被换成了LED灯店招,红蓝混杂的光色变成一束浅浅的白光。杨文昊定定看了会儿,抬脚跨过齐踝的木槛进去了。


这天似乎是歇业,里边半个人都不见,更没什么闹哄哄的电音舞曲,也没有闪得人眼疼的炫光灯。


只在舞台一侧留了一盏昏黄的吊灯,随着杨文昊开门进来,风穿堂而过打在灯罩上,光束摇摇晃晃。




那束光将将照亮一张小圆桌的周围,杨文昊这才发现这里也并非半个人都没有。有一个人影坐在那儿,手里似抱了把吉他。


他一半暴露在暖光里,一半融进黑暗中,慢慢开始扫弦。


起头是D7和弦,转A#5,再是G调,杨文昊渐渐觉出这前奏有些熟悉。他慢慢往前走,那平面一般的背影变得立体起来。他穿一件宽松的灰色短T,带着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


杨文昊看不清他脸,却能笃定他是谁。


他伸手过去,按在那人指尖上。


“F和弦不是这么按的。”








*


杨文昊刚入学那会儿军训就知道隔壁连有个会弹琴唱歌的。操场上叽叽喳喳的女孩儿都说人美声甜,弹吉他唱情歌儿,根本是梦中学长。


军训最后一晚联欢会,台上两顶聚光灯照着一个细瘦的男孩儿。他坐在一把红色的塑料椅子上,唱了首《Talk Tonight》。


杨文昊和底下同学盘腿坐成一堆,远远只能看见五官模糊不清的男孩儿低头裹在大码迷彩长袖里,灼眼的白光直射他头顶,勾地他每根发丝都亮暗分明。旁边坐着的女孩儿小声跟唱,嘀嘀咕咕说我也想和他talk tonight。她们悬浮在空气里的微小到如尘埃般的浪漫情愫被聚光灯追得无处遁形,好似在低空扇着翅膀盘桓的飞蛾。




弹得真烂。杨文昊腹诽。也不见多帅。


但选歌不错,唱也还成。






后来正式开学,这个弹得很烂也不见多帅,但品味很好唱功不赖的隔壁连男孩儿拎着一堆行李敲进505的门,朝着杨文昊笑得露出上排八颗小白牙。他挥挥手说“我叫王子奇,以后就是舍友了。你们好呀。”


帮着给杨文昊整理床铺的林梦抬起头亮了亮虎牙咧嘴打个招呼,王子奇身后的黄景行也挤进门招了招手。




杨文昊这才决定把“不见得多帅”从心里划掉。






等东西都收拾停当,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始瞎扯掰。王子奇眼尖看见杨文昊靠在书桌边一把琴,眼睛亮了亮说“你会弹吉他?”


杨文昊装作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王子奇把琴拎起来“我能弹一下吗?”


他回了个当然,王子奇便把琴搁腿上,随手扫两个和弦。


杨文昊探身过去看,等扫到第五个和弦,他突然伸手过去,按在王子奇的小指上。


“F和弦不是这么按的。”


王子奇也没抬头,就着杨文昊按着的弦继续扫“这和弦我总按不好,顾上大横按就顾不上别的啦。”




杨文昊突然觉得心里有根弦被击了下,发出闷闷的空响。








*


那人抬眼瞥他,极快的一眼,满脸的吃惊讶异转瞬即逝。他匆匆把头低回去,过了片刻哑声道“嗯,这和弦我总按不好。”




十八年有多久,久到呱呱坠地的婴孩长到成人,久到荒漠能变绿洲。


但王子奇却好像从未经历过。他的上半张脸严严实实遮在帽檐的阴影中,流落在灯光中盈盈巧巧的下颚弧线竟分毫未改。他嘴角微微下撇,像在同吉他置气,右手从六弦拨到一弦,左手始终任由杨文昊按在F和弦上。




尽管他从不敢奢望,但阔别已久的开场白杨文昊仍编排过几个版本。只是这一刻实打实地砸到他面前,他依旧慌乱无措。


彩排千百次,到现场还不是要即兴。


杨文昊憋了半天,松开手垂眼盯着王子奇盖着棒球帽的后脑轻轻问道“跟我组乐队吗?”




十八年前有万人同他欢庆,全北京城皆是烟火璀璨。而他回身于这间小小的酒吧,只一束浅浅的暖光,等待的仍是同一句回应。




王子奇却说“我不。”


他左手顺势换了个和弦,头都不抬一下,继续扫弦。


杨文昊愣住,思绪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他僵站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只有王子奇拨动的琴声提醒他时间并未凝滞。等了足够久,杨文昊挪了一下步子,才开口“那……那我……”




“我有乐队了。”王子奇侧头看自己左手把位,细细调整自己手指按弦的位置,漫不经心地接一句“不过我们主音吉他手跑了,十好几年没找到个替他的。”


他站起来,握着吉他琴颈的手伸出去“你试试?”


杨文昊又愣愣地接过琴,王子奇走去一边开了舞台上的灯,再慢悠悠晃过去,拍了两下麦克风“你弹首老歌我听听,就THE SOUL,S,O,U,L。”他一字一顿拼一遍,提醒道“可别弹错了。”




杨文昊坐下扭紧弦钮,握了握汗湿的手心,食指指尖依次扫过六根琴弦。




他不计其数地翻听过那盘损坏的磁带,只为了捕捉开头一点王子奇的声音,好记着那个嗓音在梦里听他再唱一首歌。


而现在那个人站在他几步远的舞台上,一手握着立麦一手插在休闲裤口袋里,闲闲散散地摇晃身体,轻声哼唱着那首他送给他的情歌。




十八年的时空仿佛在这间酒吧里坍缩消失,只有他和他的主唱在宇宙里忽略时间与空间的航行。




曲毕,王子奇从舞台上跳下来走到杨文昊面前“不错。不过得等我们老板回来才定。”


杨文昊一颗心今天才懂什么叫七上八下,这一句话又仿佛推翻了他先前的所有想象。


王子奇倒丝毫不觉得有异,说罢便探头越过杨文昊的肩看向门口,提声喊了句“景行,我招了个吉他手!”


“啊?”黄景行一脸你在说些什么胡话的表情,同林梦一起走进酒吧。


“……靠!”待走近后三个人异口同声骂了句。






杨文昊没想到林梦还蓄了胡子,现下这个穿着蓝白条纹阿根廷队服的胡子肌肉男哭得眼泪横飞,他紧紧抱着杨文昊使劲吸鼻子,才几秒钟杨文昊就感觉肩膀湿了一片。


“……你这么想我呀。”


“鬼想的你。”林梦抽了一口气“我是哭阿根廷都没出线。”




杨文昊就这么抱着林梦抬眼看黄景行,他眼光四下瞟了瞟“老板?”


黄景行站在王子奇身侧扬了扬下巴“嗯。毕业打了两年工,正巧前老板转让,我们就接下来了。”




“老板。”王子奇揶揄地喊了声“你说说这吉他手怎么样啊。”


“你不是代队长吗,你说了算啊。”


杨文昊看着眼前的人一唱一和,悬着的心回归原位,才终于笑开了。






久别重聚,四个人出去喝酒吃饭。杨文昊兴头上来便就什么酒都往下灌。王子奇伸手拦了下,侧头盯着杨文昊眼睛“胃出血你又不怕了?”


杨文昊举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也偏头望回去“这你都知道?”


“杨大作曲家名声好大的。”王子奇把酒杯抢下来“国外的光辉事迹都传到国内来了。”




是夜在公寓里,杨文昊带着酒味的炙热呼吸喷在王子奇颈侧,他又问一句“我的事,你都知道?”


王子奇的腿贴在他腰间轻轻磨蹭。


“是啊,什么事我都知道。从你出道第一支曲子,到绯闻女友。”他的笑音埋在气声里“家里门牌号都让狗仔扒了个精光。”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杨文昊捏着他的脚踝,浅浅摸上去。王子奇突然翻身将杨文昊摔在床垫上,两腿岔开骑跨在他大腿上。


“杨文昊。”他收了笑,恶狠狠盯着他,眼里迸着勃勃的光。




杨文昊恍惚看见那个十五岁的王子奇,是温润还没有盖住棱角,时常会蹦出一两点叛逆和三四分桀骜来的少年——会大喇喇在教室最前排打瞌睡,只因为不喜欢这门课的老师;有在酒吧经理要求给不入流也不喜欢的乐队当暖场时直接拎起琴就转身出门的狠厉。




“你跟我说的,要我等你。”他低头狠狠吻在杨文昊嘴唇上,亮出细小的犬牙轻轻啃咬一番才放过,“说过一阵就回来,要我等等你。”




“我他妈就在北京等着了。”




杨文昊抬手轻抚他后脑的短发,像王子奇常挂着无奈的笑哄他时那样。他侧头吻他耳廓。


“是我回来晚了。”








*


他们后来又去了那个不具名的海滩,男孩儿女孩儿举着纸杯装的啤酒随着乐手的歌声摇摆。杨文昊替王子奇戴上入场的手环,郑重到像某种庄肃的仪式。


火星潮闪闪烁烁,仿佛银河坠进大海,杨文昊同王子奇并肩坐在海岸线边。


海风带着温柔的潮湿扑打在脸边,落日带着暖暖余温。眼前是望不尽的长空,身后是咫尺的人间。所有一切美好的像一个乌托邦,却被杨文昊实实握在手里。




杨文昊将将赶上的回国班机,带他抓住了2018年的夏天。


而他33岁的这个夏天不过才正要开始。






-完-




*最后一段回给 @我全都要 老师~

评论
热度 ( 54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夏羊黄黑一生推 | Powered by LOFTER